当全城人的视线都在跟着那位狼狈到脚步虚浮的身影转动之时,一个老道士踩着草履入了城,瞧着大战之后的满目苍夷,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之前徐江南呆过的地方,摸了一把春秋剑匣,然后像是想起了许多的陈年旧事,眼神迷蒙的发着呆,手却是毫无意识的往嘴里灌酒。
而在百余步之外的街道上,一个少年蹲在墙角根处,旁边躺着个血人,少年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咬着唇,虽说之前夸下海口,但终究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郎,平素遇见什么状况,也都是胡沐宸出手处理,对于这种紧急状况,实在是没有太多经验,只有低下头,小心翼翼用袖子给胡沐宸擦着从口中不断冒出来的血水,手有些颤抖,擦着擦着,眼泪就往下留了下来。
不过只是流泪的少年没有哭太久,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背后,少年很是生气的回过头,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小J啄米一般疯狂点头,因为站在少年听到他背后的那位抱剑男子笑着说道:“我可以救他,但是你得跟我走。”
抱剑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姓江,叫江莫,以后你可以喊我师父。”少年其实心底有些反感江莫的动作,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动作只会存在于小孩子身上,而自己早就不是个孩子,但是他没有拒绝,他怕面前这个人就此走掉,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莫把剑别在腰间后蹲下,一边检查着胡沐宸的伤势,一边小声说道:“你可以请我出手,如果你开口,我会帮你杀了那个人。”
少年咬着唇摇了摇头。
江莫嘴角带着一股莫名笑意,伸出五根手指在少年面前晃荡,“为什么?你别看他年轻,整个江湖能杀他的不会超过五个数,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可要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少年看了一眼呼吸微弱的胡沐宸,有些固执的重复说道:“我自己会去找他报仇。”
江莫笑了笑,不再多说,反而是站起身来,看着一位一手将剑匣夹在腋窝下,一手提着酒壶过来的老道士,怔了一会之后,拱手说道:“原来是你。”
东方越嗯了一声,随后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说着,东方越看了一眼江莫的背后,有些叙旧的味道说道:“当年桃花观一别,怕是有二十年了吧。”
江莫打着哈哈没有接话,看了一眼老道士背后的剑匣,轻声说道:“没想到徐小子的后手竟然是你,我当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来金陵。”
东方越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胡沐宸,摇了摇头说道:“我是被人喊过来看看的,他不知道。”
江莫哦了一声,兴致缺缺。
过来一小会之后,江莫恍然大悟说道:“是李闲秋吧。”
东方越狐疑的看了一眼江莫,待见到江莫的表情不似作伪之后,轻轻摇了摇头。
江莫见状有些好奇,不过还没开口,就被东方越给打断了,“之前不是你出手,这个人应该是死了。如今虽然说一副半死的样子,可好歹是过了龙门关,这个九品的屏障也算是过了,你有这么好心?”
江莫笑了笑,没有说话,反而微笑的看着少年,半晌后说道:“如果我要杀他,你会挡我吗?”
东方越咦了一声,似乎有点惊愕面色,只不过是一会,紧接着很肯定的说道:“我答应过人,要带他走。”然后又揶揄说道:“而且,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杀不了他,信不信?”
江莫愣了一会,没有当真,若说对上全盛时候的徐江南,他可能没把握能赢,但是到了这会,他不相信后者还有一战之力,所以对于东方越的笃定,他一笑置之,而且相比能不能杀掉后者这件事,他更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位二十年如一日过活的邋遢道士会主动跟他搭话,二十年前他到桃花观去拿那份手札的时候,东方越除了喝酒就是喝酒,连话都不会多说几句,或者说抬头看他一眼都感觉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如今虽说不至于有受宠若惊的想法,好奇心还是有一点的,只是没开这个口而已,至于会不会动手徐江南,讲真就是在看这位少年的态度,若是点头,他也会毫不犹豫,与他来说,对徐江南的欣赏是一回事,只不过跟陈烟雨的安危较起来,孰轻孰重瞬间高下立判。
原本按照江莫的意思是救下胡沐宸,一个是瞧着之前敢挺身的样子有些顺眼,另外一个就是他需要一个人来接他的班,虽然后者很大程度上是运气所致,但能上九品,机遇和实力本就缺一不可,不过出手以后倒是有了点惊喜,发现了块璞玉,根骨不差,少个会打磨的师父而已,他倒不是王婆卖瓜,不过一个九品的剑仙,就算是看山,也要比常人多上几分味道不是?而且少年比对胡沐宸最大的优势就是胡沐宸做事或多或少会有些考虑,少年则有些偏执,他只是希望以后若是陈铮朝他递出橄榄枝的时候,少年也能摇一下头。
少年若是日后能多点气运,说不定也能闯一闯这个龙门关,不求他能替自己照看那个傻闺女一辈子,多个几年总是好的,尤其进宫以后,在宫内觉察到的那两道强大气息,怕是二人全力之下,估摸着自己也只有身死一路,更加不用说顾着那妮子,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要好的多。
东方越自然不知道江莫的想法,毕竟他和江莫的交集只有西蜀皇后的那份手札,数面之缘,也不想知道他如今打的什么主意,他喝了口酒,侧过头,看来一眼少年,随口说道:“不去看看?”
江莫摇了摇头,扶额说道:“少男少女的那点事,过去干嘛。”
东方越闻言哈哈大笑,心情大好调侃说道:“你不去那我可去了。”
江莫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嘴里叨叨,“去吧去吧。”
东方越深望一眼街道尽处的人,也不理江莫,径直喝酒跟上,以前他妹子还没认识李闲秋的时候,东方越的心里其实也有一个江湖,是那种匹夫鏖战,典衣换酒的江湖,后来出了东越妃子那么一跳,别说江湖,连带着他的生活都给跳了个支离破碎,江湖什么样子干他何事,二十几年都是如此,如今要不是东方炆上山解开了他的心结,这事才算揭过去大半,心境上自然也就不至于郁郁,再听到徐江南的狂傲话语,也勾起了不少感慨,千言万语到最后也不过一壶黄酒,一句痛快。
不过东方越说跟也不是追在身后,只是让歪歪扭扭走着的徐江南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老道士是个很喜欢乐见其成的人,即使这会他知道徐江南越是往前走,越是危险,也不想着说这会就强行带他离开,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算只是转瞬即逝的空中楼阁,也得让人看看是不是。
徐江南自然不知道老道士来了金陵,他脸上泛着温和的笑容,他金陵来的少,就算最近呆了些时日,其实也没好好看过这附近的景致,至于说年少时候跟着李闲秋过来金陵,也就在紫金楼那一片穿街而过,临近皇城这边的权贵街道,他当年的身份,看一眼都觉得是犯了大不敬。
如今拖着剑,桃木剑剑尖在地面上发出如同蚕儿吐丝一般的沙沙声音,整条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除此之外,那些原本门槛极高的府门也是大门紧闭,空留几座张牙舞爪的白玉麒麟在门口耀武扬威,徐江南其实也知道这条街道之上有几家跟徐暄的恩怨不小,他也知道在这府门后面有人趴在门缝偷偷看他,每当他走过一家府门,他能听得到府门背后传来的轻轻舒气声,他对这些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越往前走,越觉得周边的场景愈加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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